第一百七十九章 汞华浮槎
第一百七十九章 汞华浮槎 (第1/2页)他们也不似幻楼中的人物般可以言语,裴液就立在三丈外的树荫下,也没有掩饰脚步,然而这三人毫无反应,依然自顾翻页交谈,仿佛与之身处不同的世界。
他们面目消隐,声音也不太真切,像是某段梦中的剪影,或是漫长年岁里一闪而过的留痕。
裴液沉默看着,肩上黑猫却忽然道:“翟鸟十二章纹。”
“嗯?”裴液偏头。
“那女子身上之纹饰。《周礼》谓:‘后如翟雉,守礼有节。’”黑猫道,“青为天色,纁为地德,你瞧她上衣下裳,不正是如此吗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她是皇后?”
“故皇后,魏轻裾。”
“……”
裴液微怔地将目光投到那道身影上,可惜黑猫所言的衣着几乎已是它的全部细节了,勿言面容,连发髻簪钗都不真切。
她支颐轻轻点着案上摊开的图册,淡淡的影子随着清风摇晃,好像随时要融化在春色里。
“……因此我们就正做到骨肉的分离,然后我……然后卑职和几位大器师就意识到,骨虽在最深一层,人之神经血管,与之关系却最为疏远……”案前的男子身材修长,即便细节多有湮去,其动作间仍透出一股温润端正之感,此时他向前倾着身,手总忍不住要探上前指点,又屡在意识到时收回来,动作间显出些拘谨的兴奋。
“所以你们就想把人骨头拆了。”女子说话了,微笑的声音闲适而温柔。
男子低了下头,手有些赧然往后脑摸了摸。
裴液这时注意到他的衣着,头上戴的是顶进贤冠,袍色重绿,比遍地春草都深些,像是六七月的柳叶。
“我是觉得这荡开的一笔很有意思。”男子放下了手,又前倾了些认真道,“各色医经中早有这种医术,养意楼的‘身作筏’一脉一直是这条路途……但从前应该没有人做过这种事情。我和几位大器师这两个月日夜推演,想着尽快先拿个勉强过得去的版本呈递给娘娘,今日总算成行了。”
这时候他身后那道跪坐的身影有个小动作,伸出根手指来轻轻戳了戳男子腰,男子挺直身子,往后拂了拂手。
后面身影微微仰了下头,肩耷了耷,这仪态一定与男子相差甚远了,他往前膝行了两小步,向前一叩首,称了句“娘娘”,来到案桌侧面为两人斟了两杯刚刚烧好的茶水。
“养意楼对这种构想应当甚是兴奋。”女子淡笑翻了一页。
“宰大器师说这是他十年来最废寝忘食的两个月!”
裴液这时走到案前,探头去看那铺开的图样,模模糊糊中是一些拆解开来的条状物,依照着前面的交谈,他意识到这是人的臂骨。
“因为从前,也从来没见过这种娘娘赐予的神材。”男子端坐道,“总有人需要它的,此术若成,也会封为养意楼与大明宫至高之秘,绝不外流,免得用心不正之人得去。”
“……”
“请娘娘降罪!我……卑职确实因此荒滞了些娘娘吩咐的事情。”男子见女子支颐不言,又连忙恭谨作揖。
“何时怪你,故来讨宠。”女子微笑抬头瞧了他一眼,“这想法很才华横溢,我是在想,它倒确实有一大用途。”
“嗯?”男子惊讶抬头。
“若有成时,第一具需先放在大明宫里。”
男子微怔,继而恍然,然后又喜形于外,向左偏了偏头,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。
女子不甚在意他的反应,依然垂着头抬手指道:“你若想用蛟蜕之金打造整副骨架,一来太重,二来妖灵体内不生经脉树,骨材自然也怠惰于真气,两样相加,恐怕累赘。”
“但若稍有掺杂,便大损神材之优越,此炼也就偏于庸常,无行进之必要了。”谈及详细之处,男子颇来精神,时隔二十余年都仍听得出他的开心,“娘娘,我们认定,一定须保证骨架的全然完整,这是最必要的前提。至于因而造成的障难——包括刚刚娘娘所提两点——我和宰大器师正求出了一个解法!”
“嗯?”女子端起面前茶杯轻饮了一口。案边侍坐之人即刻俯身凑上前去再度斟满,搁下壶后两手恭谨地交握,头却微微偏着,眼睛似乎是斜斜盯着讲话的男子。
若能看得清面容,想必那双眉毛一定是在挑弄挤眼。
“骨骼之牵系,在于粘连之筋与包裹之肉,肌束每绷,骨节则动,也就是说,它依靠的是外力牵引。”男子却只盯着案桌,一直踌躇的手指终于忍不住落在了图册上,“但若我们铸成骨骼,则勿需遵守此理!”
“那么,是从内喽?”
“不错!从内!首先,能受此炼者,必为抟身之宗师,灵躯强韧之下,又有真气加持,平日动作应可支撑。而一旦进入搏杀,需要骨骼之发力时,此身绝非累赘,而是大大的助益。”他有些唐突地伸手去翻案上的图册,“娘娘,我们打算在骨骼中空中注入汞液,蛟金强韧至极,正能完满承受汞液在逼仄之中爆为蒸气的呼啸,而这种非从肌肉而从骨骼中所生的力道将随心意任由倾泻!——您瞧,就在这一页……银亮流入紫金之中,其景何似升仙!正是‘金为骨,汞作髓,丹华汞飞,天河浮槎’!”
女子笑了笑,缓缓点头。
“而除此之外,这具奇异身骨就全是人终生不能及的特性了。”男子简直有些手舞足蹈,“刀枪剑戟不入,冰冻凡火不惧,至刚又至韧,在宰大器师的这版架构中,即便配装此骨的是一个凡人,也足能从二十丈城墙跳下而毫发无伤,脊索会化去所有的冲击!”
裴液沉默看着,黑猫偏头道:“如此说来,裴少侠输得也不算冤了,故皇后亲自过目的秘术,养意楼倾力而为的大手笔……”
“你瞧他骨架。”裴液却微微皱眉看着这男子,“两肩平而窄,好像有些眼熟……”
黑猫未答,与裴液同时转过了目光,却是案边那名侍坐之人在空档间探头低声:“娘娘今日若要出宫,须得多披件袍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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